【深毕】三个人


一、

毕忠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。按说这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,多半都看透生死了。可他毕忠良不是,他活的更惜命了,到了非常吝啬的地步。

毕忠良审过形形色色的犯人,国共的大小人物,都审过了,没骨气的多了去了,有骨气的他也见的多了。

毕忠良打心眼里佩服那些大刑伺候,却不能屈打成招的仁人志士们。多厉害啊,当真能把生死置之度外。虽然终究是要弄死的,但这样的人啐他口唾沫,骂他,甚至咬他,他都是斯斯文文的整理好自己,绝不会动怒的。

信仰。他问过他审过的很多人,你的党国,你的校长,你的三民主义救得了你么?你的共产主义救得了你么?救不了的。

救了他的是陈深,他的兄弟。他的党国倒是把他抛弃了。所以从活过来的那一刻起,毕忠良就想明白了,他的信仰就是活下去,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和兄弟,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里,好好地活下去。

为谁效忠无所谓,汪精卫也好,日本人也好,谁都无所谓。要说现在的日子有多好也不见得,物质上是好的,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。可毕忠良觉得累,比打仗的时候累多了,心累。

现在睡觉都没有打仗时,和弟兄们一起窝在战壕里偷睡的一会儿来的实在。

毕忠良想要的也简单,他和兰芝,还有陈深都能好好的活着,陈深和兰芝都能在他的身边。自己再拼个几年,多给陈深攒点老婆本儿,等过两年陈深玩够了收心了,好给他娶个老婆过安生点的日子,别的就没什么再多的心思了。

可这陈深什么时候能玩够呢?兰芝一天到晚在毕忠良耳边念叨着这个事,恨不得把身边的好女孩都找过来给陈深看。可陈深每次都跟她打哈哈,见天的往舞厅赌场跑。眼看着三十好几的人了,一点不见着急!

“忠良,你倒是说说他呀!陈深都这么大了,也没成个家你也不知道着急的,还天天惯着他,身边都是些舞女歌女呀的,连个像样的女朋友都没有.....”刘兰芝坐在梳妆镜前,一下一下的梳开头发。

“嗯。”洗过头,发丝干干爽爽的毕忠良倚坐在床头,十几年如一日充满爱意的看着妻子,他爱听兰芝念叨他,一天里也就这个时候可以和尔虞我诈的行动处生活划清界限。

“你‘嗯’什么‘嗯’啊,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的呀?”刘兰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转过身有些嗔怪的责问道。

“有的,有的...”毕忠良肯定的深深地闭了闭眼。

“你呀,你就一天天和陈深合起伙来骗我吧你!”

“陈深都三十多的人了,这结婚找对象的事,我这个当哥哥的总是追着问,不好吧...还是,你多上心吧,你是他嫂子,他听你的。”

“我说了的呀,可是陈深他总是同我打岔...你说...他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啊...”

“不能吧...他一天天的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,米高梅去的频,正经的没见着他和哪个姑娘走的近啊...不能吧...”

“你怎么就能肯定,你们男人啊,看这感情上的事就跟个瞎子没什么区别。”

“嘿,这好好的,怎么又...”成了说我了。毕忠良还没说完话,就听到刘妈在敲门。

“先生,太太。”刘妈在等着屋里头回话。

“诶。”兰芝佯装着生气的看了毕忠良一眼,起身去开门。

“什么事啊?刘妈。”

“太太,陈先生来啦,喝了好大的酒哦。一开门就趴在了楼下的沙发上,我又叫不动他。楼下客厅冷的咧,睡一晚上要感冒的。我没办法,只好打搅先生和太太啦。”

“什么?!”一听是陈深喝醉了,毕忠良赶紧从床上起来,要不是刘妈也伺候好几年了,他要怀疑刘妈大晚上说胡话了。毕忠良在睡衣外头套上了厚厚的法兰绒睡袍,又拿过来兰芝的。

“我下去看看,你吃过药就先睡吧。穿上,别着凉了。”毕忠良走到兰芝身边,给她披上了另一件厚睡袍,还帮她裹了裹。

“这怎么回事呀! 陈深他从来不喝酒的。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吧,我不放心呀!”

“你听话,刘妈刚说过的,楼下冷。你这咳嗽还没好,着凉了是要加重的。”

“可是...”兰芝很担心陈深,陈深从来不喝酒,哪怕是在李默群的面前,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的。

“乖啊...我去就行了,实在不行,我再叫刘妈来叫你,好吧?”毕忠良安慰兰芝道,像哄孩子似的。

“你啊,总是把我当小孩...那你好好看着陈深啊,怎么回事呀,怎么喝酒了呢?记得多给他添俩床被子啊,再给他擦擦,一身酒气的睡不好...哦,对了,忠良,你再给他找套差不多的睡衣吧,穿着外衣睡不解乏的。”

“好好好,我知道了,我下去了啊。”说完毕忠良急着跟着刘妈下楼去了。

“这个陈深啊,一天真是不让人省心呐...”关了房门,兰芝也还是担心的坐不住。自从妞妞没了,她就一门心思扑在毕忠良和陈深身上,待陈深像亲弟弟一样。但是她这个身体她也知道,还是听了毕忠良的话,吃了药躺下来。

毕忠良下楼就看见陈深仰躺在沙发上,还没近前,就闻到一股酒气。嗯,喝了不少嘛,还是洋酒,毕忠良可是从来喝不惯洋酒,闻着也是皱起了眉头。

“刘妈啊...”

“嗳,先生。”刘妈上前,听毕忠良的吩咐。

“你去备些醒酒茶,还有热水,我一会儿给陈深擦擦,再收拾间客房出来。”

“好的,先生。”刘妈应了吩咐就下去忙了。

“陈深...陈深...”毕忠良轻轻拍了拍陈深的脸,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
“可以了呀,小赤佬。我还真以为你一点都不喝了呢。”毕忠良笑了,又是欣慰又有些生气的自言自语。

自从他把陈深带到这来,进了76号,陈深就再没沾过酒,也没碰过枪。搞得他真以为陈深现在真的不喝酒了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毕忠良骂他,陈深作势想翻身,眼看着要翻下沙发。毕忠良眼疾手快的把陈深按回了沙发。

“不让人省心。”毕忠良说着脱下了身上的厚睡袍给陈深盖在了身上,自己冻的一哆嗦。倒不是说真的有多冷,只是他体寒,对冷热的变化敏感的多。

刚打算转身去衣架上取件大衣先穿着,就被陈深拽住了手。

“老毕......老毕你知不知道......知不知道——”

“... ...知道什么?”毕忠良眼睛一亮,他希望陈深能说出点什么,但又害怕他说出什么印证他的怀疑。

“我其实.....其实....”陈深并没有清醒,但是他看起来很挣扎,紧紧攥住毕忠良的手,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。

“....其实什么?陈深,其实什么!”毕忠良在诱导陈深说出想说的话,但同时心也提了起来。陈深想说什么,其实什么,其实他是共党?其实他就是麻雀?!

“我——”

“先生,醒酒茶来啦。”刘妈端着醒酒茶过来了,打断了陈深的话。“热水备好了,给您送进客房了,一楼客房蛮干净的,我简单收拾了一下,可以给陈先生休息啦。”

毕忠良有些懊恼刘妈这个时候过来,但是也没有发作。算了,都回家里了,他也不想再去烦心工作上的事了。

“刘妈,你来的正好。等下啊,帮我扶下陈深,我好把他送到客房去。来,醒酒茶给我。”毕忠良扶着陈深坐了起来,靠在他的身上,又伸出一只手接过刘妈递来的茶杯。

陈深整个人靠在毕忠良肩上,重的很,还不住的往毕忠良的怀里滑。喂着喝了半杯后,陈深死活是不喝了。毕忠良也没辙,把茶杯伸出去,刘妈接了回去。趁着推杯茶的功夫,陈深直接躺到了毕忠良的大腿上。

毕忠良简直哭笑不得,心里直骂陈深小赤佬。好不容易给他又扶了起来,换了刘妈来稳住陈深,毕忠良低了腰身,把陈深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,把人从沙发上架了起来。

起身的一瞬间,毕忠良眼前一阵黑,差点没喘上气,喝醉了的人真不是一般的沉。沉就算了,陈深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。

毕忠良把陈深放床上的时候,把自己也带的栽在了床上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陈深一条腿就压到了毕忠良的后背上。毕忠良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爬了起来,很是狼狈,脸也憋的微微放红。

毕竟,毕处座很久没干过体力活了。

“先生,要不我去叫太太下来帮帮忙吧。”刘妈也看的出毕忠良给累的不行不说,也不会伺候人。

“别,兰芝她吃过药,这会儿应该刚睡下,别去打搅她了。我自己应付的过来,行了,你也回去休息吧。有什么事我再叫你,好吧?”

“这.....”刘妈忧心忡忡的看看床上醉的人事不知的陈深,又看了看睡衣单薄,形容狼狈的毕先生....怎么看怎么让人放不下心啊... ...

“....那好。先生,您有什么事,就叫我,我一会儿帮您把睡袍拿过来吧。”刘妈还是没多嘴,她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待久了,分寸还是懂得的。

“嗳,那好,谢谢你了啊,刘妈。”毕忠良笑了笑。

刘妈取了落在客厅沙发的睡袍,送给了毕忠良后,就关好客房门回自己房间了。

虽然,大家都讲毕先生是汉奸,但是在刘妈看来,汉不汉奸她不晓得,她倒是觉得毕先生是个很斯文,很好相处的人。做事讲话都是井井有条,温温柔柔的,尤其对毕太太和这个陈深陈先生,那都是好的没话讲的!

大户人家她伺候过不少,大多数人家从大人到小孩,那架子端的咧~毕先生和毕太太倒没有这些,涵养好的很,两个人也恩爱。

毕太太结婚之前是做护士的,人美心善,现在也是,每月都要去教堂的还资助不少呢,给自己的工钱也大方。毕先生的底细她不清楚,陈先生的也是,不清楚。只知道,这个陈深应该是毕先生的救命恩人。

但她清楚的是,陈深这个兄弟,对先生太太来讲,比亲兄弟还亲。此外,陈深还很黏毕先生,只要他来家里,眼睛是一刻也离不开毕先生的。

也不是刘妈多心,她就总是觉得陈深蛮古怪的,先生太太宠着陈深,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了。所以,可能没觉得哪里不对头,但是她是个外人,她看的清楚得很。

要不是知道陈深是毕先生的救命恩人,还跟毕太太很亲近,她真的觉得陈深对毕先生有什么想法,还是那种的,她都不好意思讲出口!

关上了门,客房暖和了不少。但毕忠良还是觉得有点凉,便套上了睡袍,本来是准备出去给陈深找套睡衣的,但是一扫眼看到床脚放着一套,刘妈真长眼色。

为了方便给陈深洗漱,毕忠良到底还是脱了睡袍,碍事。费劲把陈深的夹克脱了下来,解开了衬衫领子。

回头挽起睡衣袖子,湿了毛巾,准备给陈深简单擦擦,这湿毛巾刚沾上陈深的脖子,还没等毕忠良有什么动作,陈深一个利落的翻身,就给毕忠良压在了身下。

陈深膝盖抵着毕忠良腰,一只手反剪了毕忠良的胳膊别在背后,一只手摁着毕忠良握着湿毛巾不停挣扎的手。“你是谁 ! ”

“疼!疼! ....陈深你个小赤佬!快松手!”毕忠良忘了他兄弟现在虽然是个不争气的,吊儿郎当的行动队长。但曾经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军人,哪怕是睡着了,也不会有一刻松懈戒备。

还敢骂我?陈深生气了,使劲了。本来只是正当防备够用的力道,现在发了狠。

“我问你是谁! 回答我 !”陈深压低了身体,低声吼道。

毕忠良几乎是给嵌进了床里,一点缝隙都没有,疼红了眼,眼角憋出了泪。

“我!是我!陈深,我是毕忠良!  你快松开,我疼!”毕忠良疼的变了声,带着委屈。

“老毕?! ”陈深手上稍稍懈了点力道。

毕忠良以为陈深清醒了点认出自己了,正准备起身呢,猛的一激灵。是陈深探下身来,鼻尖来回蹭着他裸露的后颈,然后一路嗅到耳际,最后停留在他泛红的耳尖,嘴唇擦着他的耳轮,带着醉酒的高热,灼烧他的皮肤。

“嗯,没错。是老毕,这股花雕味儿....”陈深打了个酒嗝,松了力道但没放人。“你怎么来这了啊?老毕....这都几点了,你不回家陪嫂子了啊...”

好了,这还没醒酒呢......毕忠良让陈深吓得不轻。“啊,是啊,来看看你,马上就走,你先松开我。”你来的是我家! 毕忠良还是没同陈深理论的,毕竟陈深喝醉了,讲不通的。

背对着陈深的毕忠良,没看到陈深眼里闪过的失落和混沌的晦暗。老毕,他是有家的,有一个他爱的和爱他的女人,自己的好嫂子。

陈深松了手,重重的倒回床上。

这个小赤佬,真能折腾人。毕忠良从床上爬起来,差点没跪到地上去,再看看倒着的那个,一脸的纯真无辜... ...看着这张脸毕忠良就知道,明天陈深酒醒了再兴师问罪,他肯定不会认的。说不准还会顶着这张脸,厚颜无耻的跑兰芝那儿告自己的黑状呢...

毕忠良真是想想,太阳穴就一突一突的疼,这个陈深,真是个冤家。




PS:随兴所至,写哪算哪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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