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顺星】星海（中）
（中）
罗星回到北京后，就开始了康复训练，顺便联系学校，准备退役申请批下来后就回去读书。
虽然学校离家近，但是罗星没有选择回家。而是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，以后等回了学校就住宿舍，他不想麻烦别人给他推来推去的。康复训练再苦也苦不过部队训练，这种程度的痛苦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内。
罗星他爸是最早知道他出事的，偷偷的来看过他几回，没敢告诉罗星妈妈。父子俩商量好，等罗星康复好一点，再回家看妈妈。
生活突然又回到了普通正常的世界，说这种强烈的反差没有给罗星带来冲击是不可能的。
他的生物钟还是在部队时的生物钟，早早地就起床了，刚开始的时候，罗星都不知道在起床后到去医院前的这段时间该干什么。起床时顺手去摸枪，却发现枕边空荡荡的，本应该穿好装备，随时准备出任务的。现在却穿着宽松的T恤，坐在客厅发呆，看着墙上的时钟走过一圈又一圈，脑子过得都是部队，战场的画面。
突然手里没了和他形影不离的枪，罗星心里没着没落的。他认为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，回头才发现，事实不是那么回事。
刚开始的时候，罗星自己在家哭了几回，尽管身边没人，他也哭的没声响。他割舍不下部队，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，受伤受罪的时候，罗星眼圈都没红过一下，但现在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淌眼泪。
回头还是擦干眼泪，该干什么干什么。顾顺会不定期的给他打电话，每次不会聊很久，他也不知道该跟顾顺聊什么。似乎每次都是顾顺在找话题，顾顺口音淡了不少，刚认识那会儿，经常顾顺说着说着他就听不懂了。
但是罗星喜欢顾顺的口音，经常被他逗笑，不是因为顾顺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，单单就是因为他的口音。
他还记得他和陆琛去海军陆战队当特训教官的时候，有次陆琛特正经的问他，罗星，你跟我说实话啊，你是不是喜欢顾顺那小子啊？
罗星的表情罕见的变得很夸张“喜欢谁？……顾顺?”
“啊——不是吗？不是，你怎么老冲着他笑啊，还似笑非笑的。你自己不知道吗？我和你认识不算短了啊，一年到头也没几回见你乐的那么开心。”
“我没有吧……陆琛，你没觉得顾顺口音特逗吗？就……”罗星想了一下，纠结了一下用词，“就有一种，大海的味道。”
陆琛用一种高深莫测地目光打量了罗星一会儿，“还大海的味道，罗星你脑子进海水了吧! 来来来，你晃晃脑袋，我听听声儿来!”
“别闹!”
后来顾顺来电话的间隔越来越长，时间也越来越短，话也少了。最近甚至有几次他只是打通了电话，却什么也不说，罗星隔着电话听到顾顺的呼吸声。每次罗星虽然话少，但是挂电话的永远是顾顺，他打来，他挂断，罗星听着所有顾顺想跟他说的话，也告诉顾顺他想知道的所有关于自己的事。
“罗星，你跟我说说话吧，我想听你说话。”
“你想听什么？”罗星做复健累的不行，却还是靠在器材边，耐心听着顾顺说话。
“什么都行，我想你了，真的。要么你就跟我说说你中午吃什么好不好？”
“我一会儿做完训练，要去市场买点菜，中午做个炒羊排，西红柿鸡蛋，还有紫菜蛋花汤。”
罗星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温柔。
“你一个人吃的完么？做那么多……”顾顺知道罗星是回到北京自己住的时候才学起了做饭。
“吃的完，做康复训练一点也不比在部队出任务轻快，饿的快。你呢，现在不忙吗？”罗星听到顾顺那边很安静，不像在舰上。
“不忙，我在吉布提。”
罗星脑子里画了个问号，前两天看新闻，临沂舰和许昌舰都在亚丁湾巡航。按理说，顾顺这时候没理由留在吉布提啊。
“伤了?”
“啊。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没多大事儿，就前俩月在达累斯萨拉姆的时候，边上打过来个榴弹，最近有点耳鸣，舰长不放心非命令我在吉布提查查。”
“……”罗星知道顾顺说话有轻描淡写的毛病，尤其在自己这儿。
“罗星，你怎么了，别瞎担心啊……我没事儿，我不像你啊，我可宝贝自己了。”
那次罗星先挂了电话。
过了几天，罗星好不容易联系上了队长，跟他打听顾顺的情况，蛟一那会儿才返港，杨锐答应下来说让他别着急，他去打听打听，有什么消息回头联系他。第二天杨锐给罗星回电话，说他没见着顾顺人，但是听他队长说顾顺眼睛出了问题，具体还在检查中。
罗星心里咯噔一下子，杨锐跟他说让他别着急，有什么消息他再联系自己。杨锐也知道罗星顾顺是有交情的，从陆琛那听说的，陆琛说话的时候总是说一半藏一半。等着队长问自己，结果队长压根儿就没有好奇心!一来二去的陆琛就丧失和别人分享这个八卦的兴趣。
眼睛出问题了，没人比罗星清楚这对一个狙击手意味着什么。别看顾顺平时又拽又我行我素好像没正行似的，其实是一特能抗事的人，还有那么一股傲气和犟劲儿。
“罗星?”电话那头的顾顺的声音听起来很意外。
“顾顺，你跟我说实话，你眼睛怎么回事?”
“没——事，真的，不骗你。”
罗星听着顾顺还吊儿郎当的语调，不知怎么的，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，可能离开部队时间长了，忘了怎么控制情绪了。
“你他妈的跟我说句实话行不行？!”
“……”
回应罗星的是良久的沉默。
“星哥……”，顾顺叹了口气，他没怎么这么叫过罗星。“我喜欢你。”
罗星要给气笑了，也完全明白顾顺这句是认真的，而自己并不意外。他冷他对感情比较迟钝，但是他不傻。没出事以前，曾经有次想过，顾顺那么明示暗示的，要是哪天告白了，他该怎么办。按照纪律呢，他是绝对不能答应的。
可是罗星知道，如果顾顺这么做了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，或者说，他没那么想拒绝。
“嗯。”
“不是，” 这回轮到顾顺气笑了，“‘嗯’是什么意思啊，星哥?你同意了是吧？你也喜欢我是不是，罗星?”
“‘嗯’就是‘嗯’! 你别想岔开话题啊！顾顺，你眼睛怎么回事!”
“我这眼睛啊……上次去达累斯萨拉姆的时候，打过来个流弹，你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事吧”，罗星嗯了一声，“当时轰完了我左边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，后来能听到点声音，但是一直耳鸣。闹得我晚上都睡不好觉……”
“本来没什么事，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，我左眼视力就下来了，看不清周围环境，刚开始我也没当回事。有点看不清，倒也不影响什么，也不是持续性的，一阵一阵的。”
“这俩月厉害了……我没办法，跟队里报告，舰长让我留在吉布提检查。巧了，刚刚你打电话来之前，大夫跟我说检查结果了。”
罗星知道顾顺这么做是对的，否则他这样上战场会害了队友也会害了自己。但是他没做好接受任何类似的事情发生在顾顺身上的准备。
“星哥，我左眼应该是废了。……以后会不会影响到右眼，大夫说还不确定。”
罗星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“没有治疗的办法吗？”
“说是慢性损伤，不可逆。越用眼越坏。”
罗星再一次沉默了，他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顾顺，都是军人，都知道自己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。
“罗星，我要是退了，你能养我么？......我保证我不吃肉，给你省钱。我也可以学做饭，到时候给你做，怎么样?考虑考虑我呗，咱俩搭伙儿过日子吧。”
罗星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租的房子那只有几平的厨房，站上他和顾顺俩人的样子，太挤了，太诡异了。拨浪鼓似的甩了甩头。
“你别胡闹啊，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治眼睛，别想些有的没的。”
“星哥，我没在想有的没的，我在想你，罗星。你听到了吗？听清楚了么？”顾顺长这么大，从来没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这么憋屈过。
罗星非常优秀，模范军人，王牌狙击手，人也好，学历也高。正直热血，坚毅勇敢。他一直在追罗星，至少他是这么定性自己的行为。但是罗星似乎始终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，或者一直把他当成学生，这种落差就像天堑横在他们之间。
罗星对他笑的最多，不拒绝伤害自己的示好，却像铜墙铁壁一样，没有任何缺口让顾顺走进他。
“听到了。”
“罗星，我真觉得你挺狠的。你知道我喜欢你，你又不明白地拒绝我，又不给我念想。你就好像给自己包在了铜墙铁壁里，我想打破它，却根本无从下手……”
“顾顺，我从来没有对你设过铜墙铁壁。”
罗星挂了电话，继续他每天的生活。顾顺后来一直没有打过电话，之后他从也是从杨锐那知道顾顺退役了，因为眼睛。
他离开了轮椅。除了海鸟一号上那次中枪，他一直是受命运青睐的。罗星回到了校园，拄着双拐上课很难不引起注意，尤其是出入砖红的主楼。
学校为了照顾他，特地批给罗星一个研究生的宿舍，室友是一个即将毕业的研究生，长时间在外实习，很少回来。
下课往外走的时候，还没出门就听见外边闹哄哄的声音，因为行动不便，罗星总是坐在最后一排，最后一个离开教室。
为了避开人群，罗星绕到了一边的台阶上走。
“罗星!你去哪——”
罗星下意识的回头，看到立在一群女生中间的是高高大大的顾顺。牛仔裤，运动鞋，T恤衫棒球帽，冲自己咧嘴一笑。
“借过，借过啊——谢谢!”
顾顺身板挺拔，气势自信又嚣张。还真是……一点没变啊……
“你能站起来了？!”
“早一个月前就能站了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“我回来找你养我啊!” 顾顺一脸理所当然。“你电话里不都答应我了吗？”
围观人群发出了一阵阵小声的惊叫。
顾顺，你要点脸，行么？
“我没——，你，你，你跟我走。”罗星长这么大，从来没这么丢人过。
“顾顺，你是退役了，但你好歹曾经是个军人，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。”
“我怎么了，我遵纪守法的，她们爱说什么让她们说去呗，再说我在队里也这样，队长，舰长，政委也没说什么啊。”
合着那些检讨都是鬼写的。
你不在乎我在乎啊，“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。”
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，我爸说了，不厚脸皮找不到对象!”
那你们家家训真是惊人啊！
转过角，顾顺摘了帽子扣到了罗星头上。
“你干嘛”
“扣着，太阳大。”
